13 碎玉
陈嘉玉仰躺着,四肢百骸紧得刺骨,口中腥热一片。如同小时候奔跑在雪地里摔了一跤,双手毫无征兆地插进了雪地里,被底下掩藏着的冰刃割伤时的感觉。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无法克制地缓缓流出,顺着脸颊滑到耳畔。这是眼泪吗?她为什么要哭? 分明是睁着眼的,却无从分辨白天黑夜,分明能听得见,却听不懂任何一句话。她变成了一个人偶,空有躯壳,灵魂却四分五裂了。 有时候她以为自己还躺在长公主府的床上。刚穿越来时她总是心惊胆战,彻夜难眠,生怕莫名其妙地死在这沉寂的夜晚中,于是干脆提着灯去府中的藏书库,抱着一大堆过往记载和书卷缩在角落里看上一整夜,等到天光微亮时才敢合眼,有时候实在是困极了来不及回屋,就在书堆里睡了过去。 后来她慢慢适应了,知道屋外会有缚风楼的人守卫,而自己每夜用功地挑灯夜战也不像长公主作风,也就作罢。可她仍旧失眠。 原因无他,只是太寂寞了。 陈嘉玉已许久没有好好地说上一句话: “你好。” “晚上见!” “现在几点了?” 长公主总是在命令,散发出可怖的吃人气场,上下唇轻轻一碰就能扫清无数蝼蚁的性命。 “给我丢进牢里去。” “胆敢杀我就要做好死的准备。” “杀了他!” 明明是同一种语言,她却失去了说母语的自由。权杖在手,可她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鞭笞着向前疲于奔命的马。 直到后来……她遇见一个或可倾吐的对象。他温柔和煦似春风拂面,又被困囿于这一方窄窄的后院,与他秉烛夜谈后的垂露干蜡都令她垂怜。 可她不知道他那样的人不需要垂怜。他只有恨。 于是她又一次失眠了,这一次连同仅存的天真情意也被夺走。从那之后她就是长公主陈嘉玉,缚风楼便是她最坚实的倚靠。 可如今就连缚风楼也没有了。 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是救不活的。她听见鬼医在床边毫不避讳地对李仲卿说,可能就是说给她听的吧。可她连动动眼睛的想法都没有,更不指望反驳。他说的分明没错不是吗?继续活着有什么意义?情毒蒂固、筋脉寸断、手足相残、孑然一身……将她丢到田里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,谈何活着二字? 她只是在呼吸而已。 而李仲卿——那个将她从法场救回的人,据说是她的舅舅。他听后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。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想要怎么开导自己,该说些什么来安慰。不需要,她想告诉他。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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